番外《蓝蝶错梦》下14 温赤
温皇：“你没什么要说的？”
“你是说像之前一样，以蛊追踪之事吗？我想，既然你没提起，应该是有什么条件限制，让你无法再用此蛊。”
温皇轻笑：“赤羽大人真是料事机先，此蛊昨日才用过一次，暂时动用不了，看来这一次要靠我们自己找寻了。”
赤羽点点头：“我明白。”一面步履如飞地赶路，一面说道：“我方才在想，是否曾在什么地方见过青木秀申。妖族之人，如果有见过，记忆中应该有印象才是，但我却想不起来。”
一提到此事，温皇可就不高兴了，冷哼一声：“以他对你的执念之深，说不定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。”
许多年前……
赤羽猛得停下脚步，微微皱起眉头：“十二年前，西剑流袭击千叶流，我曾见过一个孩子……”当年，祭司大人带领众人屠戮千叶流，有一个名叫浅井的手下因为不忍伤害无辜，私下放走了几名孩子。而那一幕正好被赤羽看见，他没有揭穿这件事情，还将角落里一个被遗忘的孩子松了绑，让他一起离开。那是一个很乖巧安静的小男孩，大约六七岁的模样，黑发绿眸，怯生生的，流着眼泪向他哭诉：“他们都不喜欢我……要把我抛下了……”赤羽手持折扇，眼中不见半点波澜：“既然如此，你就努力让自己变强，直到不需要依赖任何人……快走！”
小男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，迷茫的目光渐渐变得坚毅有神，最后用力点了下头，转身跑进夜色中，与他们一起离开。
那双墨绿色的眼眸，如今想来，与青木秀申一模一样。
“我知道他在哪里。”赤羽说完，迅速化光离开，温皇也立刻追了上去。
时隔十二年，赤羽信之介再次来到千叶流。昔日辉煌的门派如今只剩下荒凉与颓败。屋瓦破损、墙垣坍塌、杂草丛生，有些地方还有散落的枯骨以及干涸的黑色血迹。连吹来的风都夹杂着一丝阴森腐败的气息，真如鬼宅一般。
赤羽不待细想，迅速进入院中。
青木秀申已在此等候多时，在他的身边，是双手被反剪在后，用粗绳绑起来的立花樱。
一支薄而利的柳叶形暗器抵在立花樱的脖子上，鲜血横流，青木秀申诡笑着说道：“军师大人，你终于来了啊。我就知道，即使这么多年过去，你还是会记得青木。”
赤羽不与他废言，沉声呵斥：“住手！”
“军师大人请息怒，别这么凶嘛，我还是比较喜欢你温柔的模样。”青木秀申用暗器贴着立花樱的皮肤比划了两下，眼睛却一直盯着赤羽，像是如愿以偿，又像是病态的怨恨交织着爱意，令人毛骨悚然。
赤羽深知此人麻烦，眼见立花樱情况危险，立刻缓和了语气劝道：“若你是为千叶流一事而来，赤羽会给你交待，当年之事与血扇流门主无关，请你放她离开。”
立花樱脸色苍白，冷静地开口：“赤羽先生，请你不用顾虑我，我……”
“闭嘴！”青木秀申恶狠狠地警告她，接着说道：“千叶流？哈哈，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、惯会恃强凌弱的废物，是死是活与我有什么关系！青木和艳姬想要的人是你啊。但是……”他望向温皇，痴迷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凶恶：“你却杀了艳姬！我今日一定要为艳姬报仇。”艳姬是青木分裂出来的第二人格，她深深地仰慕赤羽大人，每次她出现，都会扮做他的模样，以一种病态扭曲的心理迷恋、崇敬着他。结果惨死温皇之手，这让青木难以接受，对温皇充满刻骨的仇恨和愤怒。
此回抓走立花樱做人质，目的就是为了杀掉神蛊温皇。
温皇慢条斯理地摇着羽扇，脸上半是悲悯半是冷漠，低沉地开口：“想不到你也喜欢扮演两种身份，真是失敬。艳姬确实是我所杀，因为她愚蠢的作为触及我的底线，下场唯死一途。”
“你！”青木恨得咬牙切齿，将所有愤怒发泄在立花樱身上，锋利的暗器往脖子上再划进一分，顿时血流不止，很快将衣襟染红。
赤羽心中一凛，面上蒙了霜，怒道：“青木秀申，只要你放了她，我们之间还有转圜的空间，如若你敢伤她，赤羽绝对会亲手终结你的罪恶！”
青木秀申从他眼中看到了杀意和怒气，心中泛起酸涩。为了能够与这道红色身影并肩而行，十几年来，他忍辱负重，努力修练，最后几乎走火入魔，可是等到他终于变强的时候，却发现军师大人身边围绕着太多人了，而神蛊温皇的出现更让他产生强烈的危机感。那一日，在竹龙众观剑席上，赤羽满心满眼都只有身边这人，他从没见过赤羽对谁露出如此温柔的神色，这让他感到空前未有的不安和嫉妒。
所以他施术潜入西剑流，决定寻找机会将军师身边的人一一铲除，如此一来，军师就能属于他一人了。
青木秀申压下心中酸楚，一声冷笑逸出唇角：“好，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，我就放了她。”说完松开手，沾血的暗器指向神蛊温皇：“我要你亲手杀了他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赤羽突然转身一掌击向神蛊温皇!
猝不及防的一掌将温皇打伤，嘴里涌出鲜血，眼中满是不可置信：“赤羽，你当真要杀我？”
赤羽神情冷酷，话语间没有丝毫温度：“妖族之乱方平，江湖势力动荡不安，经不起第二次的变动。立花樱身为血扇流门主，同时代掌东剑道，对我们来说，是非常重要的盟友，不容有失。”
温皇抹去唇边鲜血，墨蓝眼眸露出受伤的表情：“所以你就对我下手。”
“若是用你一命就能换得东瀛武道和平，赤羽会毫不犹豫选择牺牲你！”赤羽说完，凤凰刃旋飞入手：“朱凰蚀炎！”金红色的烈焰冲天而起。
温皇只能匆忙应战。
一红一蓝两道身影缠斗不休，瞬间，已过数十招。
青木秀申满意地看着这一幕，暗自冷笑。
他知道赤羽曾与温皇发生过争执，还刺了他一刀，至今伤还未痊愈，后来两人相处也不太愉快。所以，他要神蛊温皇死于赤羽之手，方能解心头之恨。
正想着，果然见温皇的动作慢了下来，想来是旧伤复发，连番攻击下渐渐显露败象。
因一时耗费太多真气，温皇心口传来一阵闷痛。也就喘息的功夫，赤羽挥刃横扫而来，炽热焰流威势磅礴。
温皇生受一创，顿感气息窒碍，五内汹涌，伟岸身形几乎站立不稳，往后退了几步，离青木秀申只有一丈来远。
青木一见之下大喜，趁机袭向神蛊温皇。
数不清的暗器暴射如雨，密密麻麻地罩下来。
温皇微微侧过脸，唇边露出一抹讥笑。电光火石之间，足尖一转，羽扇负于背后，右掌运化：“蚳蛊蛱杀。”集毒于掌，又合雷电之术，化掌轰向青木秀申！
“啊！”青木发出痛苦惨叫，身体摔飞出去，撞到背后的石柱，顿时柱毁石碎。
与此同时，赤羽纵身飞掠而至，一把将立花樱揽住，抱着她退回安全之处。
两人默契无间，配合得天衣无缝。
青木秀申眼睁睁地看着人被救走，他恨，恨得咬牙切齿，深藏的执念却丝毫未改，“你骗我，军师大人，你为何要骗我！既然连你都要与我作对，倒不如玉石俱焚！同赴黄泉！”
温皇：“够了。”
青木怨毒地瞪着他，仇恨的火焰在眼中跳动，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为最锋利的刀尖切进他的心脏里。
周身力量猛然暴增。
赤羽震惊地看着那人几乎已趋于魔化的身影：狂舞的长发，妖异的绿眸，苍白的脸上爬上一道道墨绿色图腾。他在自毁根基……
不好！赤羽暗自心惊，连忙向温皇靠近，却被他推向一旁：“快离开。”
青木疯狂大笑，再催极招，刹时天塌地陷。黑色风暴席卷了一切，吞噬了一切，欲将所有人埋葬于此。
“温皇！”赤羽伸手去扯温皇的袖子，却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从他身上穿过。
怎会如此？
此时的温皇已陷进青木所布下的阵法之中，此阵以他自身为阵眼，黑色浓雾遮天蔽日，目不能视。
赤羽在外面看得真切，他看到温皇身处阵法中心，一只只枯瘦恐怖的魔爪自地底钻出来，张牙舞爪地朝他扑过去。
温皇从容不迫，羽扇轻扫，气劲横飞，邪灵恶鬼无所遁形，惨叫连连，哭嚎震天。
这魔爪原是青木用术法借此处枉死之魂所生，除非一举破坏整块地气，否则杀之不绝，毁之不灭，再如何动用武力也只是虚耗真气。
一股浩瀚之力充斥整个院落，风刃如刀，肉眼虽不可见，却从四面八方割裂而来。
那道蓝色的身影被黑色浓雾彻底包围了。
千钧一发。
“温皇！”随着一声惊骇紧张到极点的呼唤，赤羽双手握住凤凰刃：“凤羽天凰！”
倾尽全力的一式将黑雾劈开！他自黑暗中赫然现身，金芒耀眼如浴火之凰。
当他与那双墨蓝眼睛对上时，心里一阵抽疼，不由自主地朝他伸出手。
然后。
居然真的牵住了他！
当掌心传来温热触感之时，巨大的震惊和喜悦几要将他淹没。恍惚间，竟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。“温皇，我抓住你了！”赤羽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扯！温皇顺着这道力气上前踉跄几步，撞入对方怀中。
阵法被破，青木内元受创，滚烫心血，刹涌而出。
他伏倒在地，满脸的不甘，满脸的怨恨，“我败了，哈哈哈……为什么，我精心准备了这么多年，做了这么多努力最终还是无法如愿以偿？这到底是为什么？！”声嘶力竭，状似疯癫。
为了得到这个人，他努力修练，经历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，只靠心中最后一点念想坚持到今天，结果却事与愿违，输得一败涂地。
赤羽走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，一如当年，眸中不见半点波澜。
青木魂魄将散，身体渐渐变得虚无，那双绿色的眼眸仍死死盯着他，充满不甘和迷恋。
赤羽：“人心难测，赤羽信之介没想到，当年的一点恻隐之心竟为日后的悲剧埋下了伏笔。你自小天资过人，悟性极高，可惜没走上正途，赤羽深感遗憾。”
青木奄奄一息，痛苦道：“我……咳咳，所做的一切，都是为了你……”
赤羽摇了摇头，语气平直：“错了，你所做的一切，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私心。若否，你为何从不敢堂堂正正来到我的面前，问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？其实你心里很清楚，我一定不会赞成你的所作所为，你之执念已扭曲，连自己也无法面对自己，所以才分裂出鬼面艳姬，戴着面具过活，只有那个时候，内心才能得到片刻安宁。”
青木秀申被说中心事，突然仰天笑了起来，越笑越大声，越笑越悲沧，最后流着泪道：“你果然还是不懂我……”可是说再多都没用了，当年的惊鸿一瞥，到今日仍难以忘怀，这份深藏的执念也许到了地府都无法放下，也不愿放下。
青木深深地凝望他，如同当年，眼中映满这道赤红身影，直到双眼缓缓合上，没有了心跳……
阴谋者终于伏诛，立花樱也顺利救回，事情暂告一段落。
两人回到府中，赤羽疲惫地跪坐在矮几前，垂眉敛目，不知在想什么。
“赤羽大人。”温皇从后面拥上来，整个人伏在他后背：“你方才那几招真是威风，温皇差一点就死于你刀下。”
赤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：“我只用了不到三成力。”
“那也真危险。”温皇把他搂得更紧，凄凄惨惨地控诉：“老实讲，我真怕你为了所谓的天下太平而谋杀亲夫。我到现在还感觉全身疼痛，连站都站不稳了。”
“你又想扮弱，博取同情吗？”赤羽望着他，眼底掠过无数情绪。
“温皇是真的需要军师大人安慰，回想刚才，若是没军师出手相助，也许就回不来了，所以至今想起来仍是感动不已。军师为我着急的模样，真是……百看不厌，唯一的遗憾，就是没来得及再好好欣赏。”
赤羽心头一跳，千般滋味难以形容，想动手将身上这人给撕下来，最后还是忍住了，说道：“是啊，就好像你故意让我看到你当年离开巫教的那一幕一样……”
“原来你看到了。”温皇收敛了笑意，眼中浮现一丝复杂：“进入梦中的是你，蝶梦蛊会引导你去看你想看到的一切。分明是你对我的身世感兴趣，怎能怪到我头上。”
“你！”
“难道不是吗？”温皇抱着他，笑意清浅，细长的手指划过他的掌心，冰冰凉凉的触感，再滑进指缝间悄悄缠住他的手：“你还想知道什么，尽管问吧，我不会有半点隐瞒。”
如此坦诚，完全敞开心扉，赤羽自认自己都做不到。思及此，情不自禁地蜷起手指，睁大一双眼，静静地看着他。
温皇迎着他的视线，“赤羽，你还是不相信我吗？连蝶梦蛊都已经试过，如果这还不能让你相信，那我就真的没办法了，究竟要我怎样做，你才能……”
“神蛊温皇。”赤羽忽然打断他的话。
“嗯？”
“赤羽就再信你一次，别让我失望。”
说完，捏住他的下巴轻轻吻了上去，将所有未尽之语尽数吞进腹中。
其实，他早已对这个男人动了心，不知从何时起，也许是他不远千里来到东瀛的那一天，也许是更早之前。赤羽信之介的爱恨，不问天地，不问鬼神，只问自己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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